失眠症者俱乐部

失眠

诗/伊丽莎白·毕肖普

译/里所

镜子里的那个月亮

看上去像是在百万英里之外

（她可能有点为自己感到骄傲

但是她从来，从来不笑）

睡眠还离得很远，或者

她可能是一个白天才睡觉的人

在被遗弃宇宙的边缘，

她会叫这宇宙去见鬼吧，

她找到了一片水域

或者一面镜子，借以居住

并且把顾虑都包进蛛网

然后把它投进井里

投进那个倒置的世界

在那里左永远是右，

影子其实是身体，

我们整晚都醒着，

那里天空浅淡而大海

深远，你爱我

∥

Insomnia

ByElizabethBishop

Themooninthebureaumirror

looksoutamillionmiles

(andperhapswithpride,atherself,

butshenever,neversmiles)

farandawaybeyondsleep,or

perhapsshe’sdaytimesleeper.

BytheUniversdeserted,

she’dtellittogotohell,

andshe’dfindabodyofwater,

oramirror,onwhichtodwell.

Sowrapupcareinacobweb

anddropitdownthewell

intothatworldinverted

whereleftisalwaysright,

wheretheshadowsarereallythebody,

wherewestayawakeallnight,

wheretheheavensareshallowasthesea

isnowdeep,andyouloveme.

∥

里所品读

随着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多，白天就越来越长。从凌晨三点多，就感到窗外的光，一层比一层白、一刻比一刻亮。到清晨五点，就已经大亮了，屋后的声音渐次喧闹起来。

有时睡眠像一个独自跑出去玩儿的顽皮小孩，你苦等他回来，他偏就迟迟不肯回来。一整夜难以入睡，想起很多事情，那些无比清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，就像是放电影给自己看。到最后，也真的和看通宵场的电影一样，临到快散场，脑袋已经膨胀得很大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。

在失眠的时候，想到的诗歌就是伊丽莎白·毕肖普的这一首，Insomnia，《失眠》。

这首诗从头到尾都弥漫着失眠状态下亢奋又紧张的氛围。除了怎么也睡不着时思维的高速运转，可能还有酒精的作用，因此不同于毕肖普一贯节制冷静的风格，她在这里对语言的使用，难得得表现为一种纵情和热烈。

从镜子里那个遥远的梦幻月亮开始，毕肖普蓬勃的自我就开始变大、变大，最后她就成了那轮整晚都不需要睡觉的、骄傲而孤独的月亮。当世间万物都在一片沉寂当中，还固执地醒着的人，就像是被什么遗弃了。对于这种失落渺茫的感觉，毕肖普甚至放弃了优雅，而去直白地表达她的愤怒，“她会叫这宇宙去见鬼吧，/她找到了一片水域/或者一面镜子，借以居住”。

我在夜晚是不太敢去看镜子的，也许是害怕发现镜子里颠倒世界的秘密，但毕肖普在镜子里发现了承载诗意的启示。当黑夜和白天互置，当镜子里的虚像和现实的事物完成了交换，她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内心平静的安全空间。所以她要把苦恼和自己的身体都“扔进那个倒置的世界/在那里左永远是右，/影子其实是身体”。并且在那里，整晚都醒着的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，而是“我们”；进一步去试探毕肖普写这首诗歌的动机，也许就是：不同于现实中的“你不爱我”，在失眠所带来的幻想的影子空间里，“那里天空浅淡而大海/深远，你爱我。”

于是在毕肖普闪烁而略显含混的诗句中，我又一次完成了一段失眠的历程。而所有失眠的时刻，都必定充满内心不可遏制的疯狂自语。就想这首诗一样，很简短，但分明就是一场独白式的暗含冲突的戏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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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载：诗歌是一束光

Id:shigeshiyishuguang

…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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